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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高樓送客不能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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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。高樓送客不能醉。

宮九得承認,自己的確是玉羅剎的兒子。所以野心這種東西,他們父子二人都不缺。到了自己十一二歲,武功小有所成的時候,宮九的目光就已經不僅僅是放在江湖的方寸之地了。

所以,白雲城三個字,就像是一把大錘子,猛地敲擊著宮九的腦袋,讓從來從容不迫的九公子一時間都有些頭痛了——他好不容易尋到自己娘親的轉世,又怎麽能把她放在那樣危險的境地之中?

白雲城,白雲城,可是那背後,那又豈止是南海的一座古城而已?

心緒連翻湧動,宮九捏了捏眉心,終歸有了決斷——這白雲一城,他終歸是要走一趟了。傳聞葉孤城對自己的幼妹極好,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。宮九這一次倒要看看,這“傳聞”到底有幾分的可信度。

玉羅剎:……都說了那不是你娘。

也知道自己輕易勸不住這個蠢兒子,正巧如今他教中還有些小蟲子要清理,強留下這臭小子就難免他會給自己搗亂,玉羅剎索性不再理會宮九的動作,隨他去了。

再說,自己和阿鳶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再生一個小女兒,如今看著蠢兒子這幅“傻【劃掉】兒子【劃掉】哥哥”的樣子什麽的,還是挺有意思的。於是,玉羅剎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連帶著五百斤的原石,將自家兒子丟去了南海。

宮九再不停歇,方才到了他爹這裏不過一日,便又匆匆踏上了去往南海的旅程。臨走之前,他還給葉且歌留了一張字條,告訴她可以啟程回白雲城,不必在此勾留了。這張字條也的確是到了葉且歌手裏,卻是用一種宮九完全沒有想到的方式。

昨夜酣然暢飲,可是晨光熹微的時候,葉且歌還是如常起來練劍。在客棧門前的空地上,陸小鳳比她早了一步,已經緩緩從腰間拔出那柄長劍。見到葉且歌也來了,陸小鳳微微有些詫異,旋即便收起手中長劍,對葉且歌微微拱手,將這片地方讓給了她。

葉且歌連忙推辭,陸小鳳卻已經二話不說的走到了客站後面的另一塊空地上了。

望著少年的背影,葉且歌不由小聲嘟囔了一句:“還以為你要和我切磋的。”

陸小鳳握著劍的手緊了緊,腳步也稍作停頓。很快,他的唇邊又揚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,轉過身來,陸小鳳對葉且歌道:“昨日葉兄的劍招,陸某已經見識過了,的確是自嘆弗如。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,臉上的表情很平靜。若是真的要說清他的眼中有什麽的話,那應該是一份欣喜,那種有了既定目標的全然欣喜。他定定的望著葉且歌,對她鄭重道:“假以時日,陸某若是自覺可以與葉兄一戰了,還望葉兄不吝賜教。”

葉且歌也被他專註的神態感染——她已經很久很久,沒有見過除了自家兄長以外的,如此對劍癡迷專註的人了。就連劍招卓絕的阿九,葉且歌也沒有從他身上感受過這份熱愛和赤誠。

所以,她不由的會以微笑,也對陸小鳳抱拳道:“南海白雲城,靜候君至。”

陸小鳳怔了怔,旋即有些釋然。他脫口而出道:“白雲城主葉孤城,是你兄長?”這話在旁人眼中或許是失禮,畢竟貿然盤問另一個人的身世,總是不夠禮貌的。可是陸小鳳和葉且歌是朋友,既然是朋友,就理應如此直接坦誠。

也的確沒有什麽不好承認,葉且歌點了點頭。

陸小鳳眸光微閃,旋即笑道:“葉家孤鴻,且歌是你的字?”若是怕引人註目而稍稍隱瞞身世,的確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。陸小鳳自幼就在江湖中長大,對這位葉家小公子的做法也表示理解。

他自顧自的幫自己找好理由,葉且歌反倒不知該如何解釋了。張了張嘴,還沒有說出來話,陸小鳳便已經隨意的點了點頭,兀自練劍去了。

葉且歌無奈的笑了笑,再一次在心裏默念了一句“對不起小堂哥(好像又讓別人誤會你的身高了qaq)”,便也不再糾結,自提了輕重雙劍,練劍去了。

作為一只嘰蘿,葉且歌需要承認,在盛唐的時候,最讓她頭疼的門派就是明教了。而在數百年之後的安慶,葉且歌沒想到自己還會遇見明教。

在她練劍的時候,驟然感覺到了一股窺探的視線。那視線如影隨形,讓葉且歌周身寒毛豎起。看了看周遭,她卻沒有發現絲毫可疑的人的身影。此刻客棧之中的老板娘和夥計已經開始忙碌,不欲傷及無辜,葉且歌抿了抿唇,握緊手中的雙劍,腳下輕點,很快離開了客棧所在的範圍。

身後沒有腳步聲,甚至沒有人行動之中呼吸微微的錯亂之聲。葉且歌一點一點放棄了自己的視覺,嗅覺,以及任何感覺,而獨獨將全部註意力都放在自己的雙耳之上。雙耳補償性的變得更加敏銳,可饒是這樣,她卻還是察覺不到對方的半點行蹤。

冷靜。冷靜。冷靜。

葉且歌握著雙劍的手沁出一絲冷汗,就連與兄長那樣的高手對戰的時候,對方都不曾給過自己如此的壓迫感。

忽然,一身金黃的劍氣從她的周身爆出,十柄長劍懸於她的頭頂,成守護之意。長劍懸而不發,葉且歌揚聲道:“前輩既無惡意,何不出來一晤?”

歷經數月,葉且歌的心劍比之當初於葉孤城對戰之際要更加純屬一些,可饒是這樣,她還是覺得心中有些不安——對方還未現身便已迫出她的心劍,又豈會是好相與之輩?

“傳聞數百年前,藏劍大莊主葉英以雙目已渺為代價,得悟心劍。如今你這小姑娘雙眸明睞,想來這心劍也領悟不到幾分。不過藏劍傳承雕敝……你能如此,也是不易了。”

帶著幾分慵懶的男聲從葉且歌身後傳來,在揚起的黃沙的掩映之下,一道身著寬大白袍,臉上帶著面具的身影漸漸展現。時隔數百年,那身衣袍已經有了些微的變化,可是葉且歌還是一眼就從衣著上認出了對方的身份——這是一只明教。

作為富有的二小姐,曾經飼養過一只喵蘿妹子的葉且歌,在見到明教的時候,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往外掏小魚幹。不過在腰間摸了個空,葉且歌猛的就醒悟了過來。

聽到對方提及自己的師父,葉且歌的神色裏不由帶上了一抹鄭重與打量。

大約被小姑娘謹慎的神情取悅了,男子摘下兜帽,任憑一頭銀絲被大漠之中的風吹亂。

他今日連雙刀都未帶,顯然並不是來找葉且歌打架的。所以,當玉羅剎一步一步向著葉且歌走過來的時候,葉且歌周身的肌肉都繃得很緊,卻到底沒有往後退。

倒還算有幾分阿鳶的氣度。很滿意葉且歌的神態動作,玉羅剎伸手拍了拍葉且歌的頭,像是一個溫和無害的長輩一般的對葉且歌說道:“回家吧,你要的那五百斤原石,我已經差人給你送回去了。你現在啟程,那些原石大約會比你快兩日到白雲城。”

覺得對方的話裏信息量有些大,葉且歌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幾分茫然的神色,就連玉羅剎惡意的揉亂她整齊束起的高馬尾,也沒有多做掙紮。

玉羅剎一聲輕笑,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葉且歌的額頭,難得好心情的對她解釋道:“本尊便是西方魔教教主,怎麽,原不是還叫嚷著要來尋本尊,這會兒卻傻楞楞了的?”

葉且歌眉頭微皺,偏頭躲過玉羅剎還要戳過來的手指。好歹不願意失禮於人,她拱手道:“還多謝教主慷慨,且歌鬥膽問一句,教主可是明教後人?”

若是明教後人,那今日這人的慷慨,或許還能解釋。可若是不是……未免這人會有後招,且他直接挑破自己和白雲城的關系,與其給白雲城留下後患,那些原石還不若不受。

玉羅剎語氣中的笑意更甚,他的身影倏忽消散而後又倏忽出現,一招暗塵彌散已經說明了一切。伸出手指卷了卷葉且歌方才被他揉亂的長發,玉羅剎說道:“明教乃是我西方魔教前身。不過那五百斤原石……吶,算是姑父送予我們小且歌的見面禮吧。”

葉且歌認識的那群喵們,說話都帶著一些這樣甜膩親昵的語氣,所以對於這人說的“我們小且歌”,葉且歌倒是見怪不怪。可是他說的一句“姑父”,卻讓葉且歌有些驚奇的睜大了眼睛,

“吾妻葉鳶。”

僅僅是四個字,玉羅剎說出,卻帶著一種別樣的溫柔繾綣。葉且歌心頭一動,驟然想起自己入葉氏祠堂祭拜的時候,見到的那塊牌位。

葉氏阿鳶,葉家人是按未嫁女的名分給她立的牌位。在安慶,未嫁女是不能出現在宗祠,而需要另葬他地的。然而這位表姑,牌位卻緊挨著家主,與家主夫婦享同等的祭拜——足見葉氏一族對她的憐惜愛護,綿延生死,永不斷絕。

卻原來,這位表姑已經嫁人了麽?

葉且歌猜測這大概是一件有些悲傷和遺憾的事情,牽動了自己心底的散亂思緒,葉且歌眨了眨眼睛,對面前的這個白發男子喚了一句“姑父”——無關所謂的見面禮,也無關那些不被人提起的舊事,只沖著時隔多年,這人言語裏依舊湮滅不了的悲傷和眷戀,這一句“姑父”,他是當得起的。

玉羅剎的手微微一頓,竟是片刻的怔忪。良久,他輕輕的拍了拍葉且歌的頭,低聲道:“好孩子。”

玉羅剎心想,他的阿鳶,如果能聽見這聲“姑父”,應當也是高興的吧。他笑了笑,卻有些悲傷和寂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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